唐毒新春庆典24h企划

图+文,送上双倍喜悦!

散碎木屑:

文: @云腿酥酥酥  图: @散碎木屑 

祝大家新年快乐!P1P2是原文蓝色调,P3P4是红色调

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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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与骗子

唐门中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名叫唐厌。


他样貌不堪直视,一道狰狞弯曲的伤疤从左额一直延伸到嘴角,伤口贯穿的左眼应是瞎了多年。


其人不仅丑陋,还自称武艺高强,无论怎样困难的暗杀任务对他而言都不在话下,可真要细查他的过往成绩竟毫无出彩之处。


接触过他的人评价非常一致:又丑又疯。


谁不知唐厌现今只在青楼做一小小护卫。


就现在这份工作还不是他自己进去的,是人家青楼姑娘看他在街边衣衫褴褛地站着,模样怪吓人的,想着能震慑住不少泼皮耍赖的客人,这才把他招进来。


那个模样秀美轻纱蒙面的白发美人冲他招招手:“喂,丑东西,有手有脚还在这里乞讨,不如跟着我当个贴身护卫,也好有口饭吃啊。”


被人唤作‘丑东西’,唐厌不怒反笑:“你不怕我?”


那美人手一抬,青楼里屁颠屁颠钻出来几个侍从又是撑伞遮阳又是递壶倒水,她耀武扬威地斜睨一眼唐厌:“我这人多势众的,你有什么可怕?还能吃了我不成?”



美人卖艺不卖身,花名苏袅袅。客人可以这么叫,唐厌却不行,只能喊她“主子”。

唐厌卖身不卖艺,成天顶着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在她的身后撑场子。


那人兴致来时对他呼来喝去:“丑东西,帮我去东市买点红豆。”

唐厌:“是。”

天色渐暗,那人又想一出是一出:“丑东西,你去西市买串新柳,要最软最细的那种,一炷香内我拿不着今晚你就门口站着别睡了。

唐厌:“……”


城里不知何时流行起了用柳枝红豆编手环的风潮,可时值初秋,这个季节里哪来的新柳?


真是比伺候宫里的妃子还累。


唐厌想不通,这么个性子恶劣又嚣张跋扈的人是怎么获得当朝大员高伸的宠爱,虽说确实长得好看,但声音不似别的女人娇媚,身段也不够柔软,就连个头都比别的姑娘高了半个头。


偏偏高伸为了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拿着各种金银珠宝只为换她一曲歌、一支舞。


都说苏袅袅是扬州名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的是东山吟,读的是广记传,样貌更是堪比九天之上的飞仙,眉目间尽是温情暖暖,一曲相思直直唱到人心坎里,此回停留长安,自然轰动一时。


可现在这个脚趾勾着一只绣花鞋,披散着头发倚在塌上看画本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传言中的样子。


美人分出神来看着站在身边和木头似的唐厌,嘻嘻一笑:“丑东西,我要吃葡萄,上次高伸那老色鬼不是送了些过来吗?帮我拿过来。”

唐厌:“嗯。”

她似乎觉得这回答无趣,又冲他发难:“我看画本呢,你喂我吃。”

唐厌蹲在塌边,老老实实给葡萄剥了皮,露出晶莹的果肉,递到她嘴边,那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口衔住他的手指。


柔软的唇肉包裹着他覆盖薄茧的手指,温热的触感细腻舒适,灵巧的舌头轻轻扫过指尖,在唐厌愣神的片刻卷走了果肉。


她含着葡萄砸砸嘴,只见秀眉一皱苦着脸嚷道:“酸死了,不吃了不吃了拿走…”


不知道还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唐厌:“……好。”

“等等,你手伸过来…”

他照做,几枚葡萄籽落在自己手上,那人冲他眨眨眼:“帮我丢掉。”


唐厌见过懒的,懒成这样的也真是少见少有,明明手边就有丢弃果皮的小碟,还非要别人代劳。心中的那点朦胧的旖旎顿时散了个干净。


唐厌叹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那你现在见到了?”她合上画本,认真地看着唐厌:“我这人吧,从小被人欺负惯了,没爹没娘又被卖到这里,六七岁的小姑娘捆了送给那些大户人家说是做丫鬟,你知道背地里都是些什么勾当吗?”


唐厌沉默不语。


她接着说道:“我自己跑出来,这里的老板收留了我,教我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不然我的下场恐怕比现在还要惨万倍,既然如今有人宠我爱我又能为所欲为,还不多多享受吗?谁知道以后我又会如什么货物一般转手给谁。”


这番话说的随意,对世道的无奈却深于多数人。


唐厌第一次对她生出了些怜意,正打算开口安慰些什么,听她又说道:“所以还不乖乖地给我去做碗桂花元宵来,记得多放点糖桂花,我爱吃甜的。”


有这样的主子也算是认栽了。


花了一刻钟,唐厌端着桂花元宵递到她面前,看她的神情比以往都柔和了不少,那人吃了一口,笑的比久渍的糖桂还甜:“真好吃~”


她拿勺子搅着碗里的元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底气不足地小声说道:“其实刚刚那个故事是我编的…我是自愿来这的。”


说完,她又望着那盘子里滴溜溜的葡萄:“这么稀罕的玩意儿丢了怪可惜的,丑东西,你就吃了吧。”


唐厌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才觉得她可怜。


最终那盘葡萄全进了唐厌的肚子。

其实也不酸,甜的很。

不知这人的舌头是出了什么问题,品不出其中滋味。


这样悠闲享乐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高伸对外放出消息,要迎娶苏袅袅当自己的妾室。


她像是总算如愿以偿,美滋滋地坐在梳妆台前细数送来的金饰,这只是聘礼中很少的一部分,房门口还放着满满三大箱的金银珠宝,需要七八个壮汉才能抬动。


唐厌看不惯她这幅模样:“你就这么喜欢钱吗?不惜为了钱要嫁给那个老男人?”

她眸子水灵灵的:“喜欢啊,有钱能办好多事呢。”

唐厌的口气带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气恼:“那你可能要后悔了。”

应该是没听清,她把注意力从金饰上挪开:“丑东西你刚刚说了什么?”

唐厌:“算了…没什么。”


他为她插上一支发簪,不知上面雕琢着什么鸟,尾羽黑中泛青很是好看。

唐厌低声说道:“你若是反悔,就往西市的马市跑…”

那是唐门的情报站,见此信物必会庇护你。

她听了不由笑出声:“一根鸟毛送我定情吗?你这个丑东西想拐跑我?”


话虽这么说,她却舍弃了那些金银玉饰,带着这不起眼的发簪,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妆台上,一圈新枝缠绕着红豆难看地弯成一枚圆环,唐厌想追出去交还,他还依稀记得这串饰物她编了好几天,可稍拿起,红豆噼里啪啦地挣脱柳枝落了一地。


原来是送不出手的玩意儿。


当夜,高伸命丧青楼,连新妾的妆扮模样都未曾见过就去阎王老子那里报了到,同夜,高府上下被人洗劫一空,高家几个孩子一个都没躲过,死状惨烈。


倒是满府妇孺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没受什么伤害。据他们所说,本该载着老爷和新夫人的轿子里坐的根本不是什么美娇娘,而是一个形如鬼魅的白发男人,几声笛鸣后众人失了意识,再醒来府邸中已形如地狱。


唐厌收起手里的毒刃。


身上粗制的麻布衣服换成了一身黑色劲装,左脸的面具盖住脸上的伤痕。


他不留痕迹地杀了高伸,本想去确认苏袅袅的安危,却意外在青楼门口撞见一名瘦小的美少女,华发青丝,肤白貌美,嘤嘤低泣模样很是可怜。


她娇滴滴地对周围看热闹的人哭诉,自己两个月前从扬州千里迢迢赶来长安,谁知路上遭遇绑匪,囚了她一个月,供吃供住不求赎金就是不放人,就是昨天才总算让她出来。


仔细一问,这不正是扬州名妓苏袅袅么?


唐厌戴着斗笠隐在暗处,心知自己是被骗了,可左看右看这传言有“飞仙之姿”的女子,倒觉得还是那假的苏袅袅更有风韵些。


这一别就入了冬。


瞿塘峡正闹水贼,安营扎寨闹的极不安分,抢掠附近的村落不说,就连过路的豪华画舫也不论背景同样敢下手。


此时的唐厌换了一身服饰,骑着高头大马和水寨头子称兄道弟:“大哥,听说你又带人捣腾了一批货?”

水寨头子哈哈一笑:“老弟你倒是消息灵通,别说,这回还抢到了个好东西。”

唐厌:“好东西?”

水寨头子神秘地对他说:“一个美人,样貌好看的紧呢,大哥疼你,都给你安排好了。”


这帮水贼男女不忌,只要看着新鲜都掳过来尝一尝,顺从点的留下当个玩宠,不顺从的那就百般手段羞辱致死再丢到江里喂鱼。


唐厌知道这“安排”可不是关进闺房的安排,是被喂了药铐上了手腕跪吊在囚牢里的安排。


再见故人的时候便是这幅样子。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是男人?”

闻言被吊着的人艰难的抬头,对上熟悉的凶恶脸庞,语气有些尴尬:“丑东西?”


落得这幅境地,还有胆子叫他丑东西。


旁边跟着唐厌的水贼跟班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这寨主的结拜弟弟可是在入寨的第一天将嘲讽自己样貌的人都杀了个遍。


他以为唐厌不喜男色,又见这好看的人不知死活口出恶言,心下为他可惜。


正当跟班觉得唐厌要终结这漂亮男子的性命时,他却朝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跟班愣神片刻,赶紧点点头,生怕看见什么血腥场面,逃也似的离开了。


囚房里两人无言地对视着。


终于还是唐厌先开了口:“你叫什么。”

那人垂下眸子没有支声。

唐厌上前,略带粗暴地伸手探入他微敞的领口,想要寻找能证明身份的物件,男人因此有些慌乱,面上泛起羞辱的薄红:“别……”


他轻轻喘息着,药物的刺激让他全身散发不正常的高热,唐厌手指碾过乳首的瞬间,强烈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发出低吟。


唐厌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哀求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在他身上施加动作,他比谁都了解这种药物的作用,正是这种秘方得以让他进入水贼内部取得寨主的信任。


“嗯哼…苗羽…”男人嘴唇微张,几缕白发被汗水浸透,垂落在鬓角,随着他混乱的呼吸前后飘摇,颤动的睫毛下是涣散的眼神,急喘中隐约能分辨出一个声音:“我叫苗羽…”


唐厌嗤笑一声,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我要听实话。”


对方依然用沉默回答他。


询问逐渐失了最初的耐心,唐厌知晓这次的相遇绝非偶然,为了得到情报采取些极端手段也并非不可。


堪堪遮住身体的衣服被褪下,露出身上不明显的纹身,若是水贼看见至多以为是谁家圈养的奴宠根据主人喜好打上的标记,而唐厌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纹身的所属。


唐厌:“你是五毒教的人?”


不带粉饰,没有女人柔美的身段,也没有白皙的皮肤,富有弹性的肌肉被小麦色的肌肤覆盖着,隐隐透露出独有的线条——纯粹的男人体魄。


或许是因身体暴露在曾经侍从面前的难堪,也或许是身份揭破的压力,苗羽的神志已被逼到极致,跪在草秆上的膝盖被磨蹭的通红,高高吊起的手腕也在挣动中破了皮。


他微睁的眼眸渡着水光,看起来泫然欲泣。


苗羽注视着唐厌的面容哽咽出声,带着几分责怪和委屈:“干嘛啊…丑东西…”


那声音小的可怜,却满含着对他的控诉。

就像在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唐厌彻底没辙了。


苗羽被那个丑陋凶悍的二当家收了。


水寨的一众人都为苗羽可惜,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偏偏配了这么个煞神,不知关起门来要遭受怎样的折辱。


只有苗羽还老样子坐在唐厌的房里,翘着二郎腿,偶尔抬起脚尖点点桌上的茶壶:“丑东西,我渴了。”

唐厌:“你自己不会倒?”

苗羽晃晃腿:“我膝盖疼,走不了路。”


这是还当自己是闺房里的姑娘呢。


唐厌烦极,索性把桌子椅子拼一起,苗羽要的吃的喝的统统摆在手边:“伤好了就赶紧走。”

苗羽不气反笑:“不要,我来投奔你的啊。”


这人还是使唤他。

不止使唤,还更加得寸进尺。

水寨里对他心有垂涎的人不在少数,换做普通人早躲在房里打死不出来,只有苗羽顶着形形色色各有企图的目光每天在水寨里乱逛。


苗羽:“你们水寨的人都怎么回事啊,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出去逛一圈回来都要做噩梦了。”


唐厌无语,比起自己来他们算得上清秀了


苗羽又说:“我吓着了,一个人不敢睡,就勉为其难和你挤一挤吧。”


他脱了衣服就往唐厌被窝里钻。

本就不大的竹床硬是塞了两个男人,嘎吱嘎吱叫个不停,吵得唐厌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苗羽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蜷着膝将那一双冻得像冰块的寒腿拱进唐厌的怀里


唐厌被冻得一哆嗦,睁开眼就见一头白发的脑袋抵着他火热的胸膛蹭个不停。


苗羽攀着他这个热源不撒手,嘴里还嘟囔着撒娇:“丑东西…我冷……”


唐厌推他的手一顿,无奈的将人拢进怀里


苗羽这人,房内一个样,房外又是一个样。

唐厌对他摸不透。


屋里瞎闹也就罢了,出了房门一整个水寨的人都盯着他这个二当家的动向,苗羽非这时候跟着他出门,缠着唐厌装出又畏又怕的顺从样子


苗羽踮起脚尖向他索吻,低语说:“快快快,这叫假戏真做。”

唐厌觉得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苗羽说的振振有词:“你如果不宣誓主权,哪天我自己出去可就回不来了。”

唐厌嗤笑:“那最好,我乐得轻松。”

直到苗羽气的跺脚,他才敷衍至极地在他嘴上轻轻碰了一下,引起周围水贼一片羡艳。


当晚,苗羽还真没回来,唐厌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等的心焦如焚。

偏偏他的小跟班还跑来火上浇油:“二当家,你关的那人被人拖去河边小树林了!”


唐厌气疯了,提着千机匣杀进树林准备把苗羽救回去,可到了树林门口就听见苗羽那颐指气使的声音。


苗羽:“就这儿吧,给我拿点兽皮毛毯,再煨一壶热酒,这天可冻死我了。”

他躺在平日运货的推车上叫人拉着跑到树林里夜观星象。

还真是被人“拖”进来的。


几个水贼也觉得是奇事一桩,这树林里枝叶遮天蔽日,什么也看不着啊。

见唐厌气势汹汹地过来,面面相觑,一个胆儿稍大点的水贼颤巍巍地问他:“二当家的…您怎么过来了。”


小跟班刚要接话,就被唐厌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我过来夜观星象,不行吗。”


夜露深沉,兽皮沾了潮气,酒也喝光了,两人在树林里硬撑了大半宿,还是苗羽先败下阵来


苗羽:“丑东西我要冻死了,走走走回去回去…这林子里乌漆抹黑的有什么好看的……”

唐厌:“……”


唐厌觉得自己会和这人置气大概是晚上冻坏了脑子。


除了苗羽之外,还有一个人能被唐厌称为古怪刁钻,那便是他的雇主:景风


杀高伸的任务要求非得在青楼里,杀这山寨头子又非得混进来等一场暴雨后的晴天。


冬季的暴雨来之不易,暴雨后还要有个晴天得是什么神经病提出的要求。


他气的在心里直骂娘,偏偏雇主给的钱又是寻常的十倍之多,以至于他这个水寨二当家已经当了一个多月都没遇见这种时机,而这一个月里还有个苗羽时时刻刻撩拨他。


苗羽坐在床这头啃野果:“喂!丑东西!”

唐厌坐在床的那头摆弄千机匣,语气很不耐烦:“我不叫丑东西。”

苗羽:“那你告诉我真名啊~”


唐厌没理他。


苗羽将手里的果核一丢蹭蹭蹭爬过去,下巴搭在他肩上,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其实…你没疤没瞎的话,应该也挺英俊的。”


唐厌还是没理他。


苗羽缠着他故作恼火:“丑东西,我在和你说话啊!我是死了吗?”

唐厌叹了口气:“你死了我可就清净了。”


苗羽气极,一把抓过千机匣往床头一丢,揪着唐厌衣领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气势汹汹地对着唇压了上去。

  

他嘴里还留有野果的甘甜,伴随着芬芳的气息蔓延到唐厌的唇齿之间,瞬时吹散了多日的焦躁,足以让他为这一刻沉醉。


唐厌只愣神了一瞬,在苗羽还来不及为自己的短暂胜利得意的时候,马上就被不甘示弱的唐厌按着脑后回吻过去。


看着苗羽满含笑意的眼睛,唐厌只低喃了一声“找死”,便翻身压了上去。


从天而降的落雨拍打在屋沿,窗外的梅树霎时被雨点撞得枝头震颤水珠四溅。


梅梢正俏生生地挺立着一朵金黄的腊梅,含苞的初梅拢成一团颤巍巍的护着蕊丝,迎着雨势隐隐有盛放之姿。


是大雨忽至……


暴戾的雨珠随着阴云覆盖其上,那狡猾的水滴净找刁钻的角度直直砸开叶瓣,硬生生迫使其露出柔弱的内里,直取最娇嫩的花蕊。


屋内一声悲鸣乍起。


音回婉转,渐盖过雨势,几声低吟,又被强硬压下,竟自私到连声音都不愿泄露给外人的地步。


先有豪雨倾盆,后有寒风呼啸,吹的花叶乱颤,几乎攀不住那枝头。


风雨无情,不带丝毫怜悯寸寸拆了一身钢筋傲骨,轻薄的花瓣外翻,无力地交缠在枝桠之上,任由雨珠抽打包覆,再直直滴落。


如此反复,整朵花苞沐浴在风雨之中,就连最隐秘的蕊心都被雨水浇灌了透彻。


待到雨势渐缓,欲盛放的金梅已蔫了一半,唯有靠近中心的几处花瓣还艰难挺立着,绵密的细雨顺着枝条汇成细流淌入花蕊深处,满满聚成一团,将整朵蕊心浸泡在雨水中,堵得严严实实,独酿一室暗香。


这场雨下了多久,苗羽早已失了记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唐厌睁开眼,看了一眼躺在塌上仍陷入昏睡的苗羽,轻手轻脚地出门,心情好的不像是去杀人。


一个山寨头子,不过是一箭穿心的事情,他盘算着赶紧解决了手头的事情正好能带着苗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但赶回去一看,屋里哪里还有苗羽的影子。


桌上放了封信。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丑东西,说你丑那是骗你的。

他翻过纸张,背面又写着:你明明是又丑又坏

   

唐厌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提上来,连夜带着这封信回堡查了整整三天。


无迹可寻。


他这三天埋头调查,根本没留意江湖上的传言,等他反应过来,舆论早已喧嚣尘上,至于来源也已不可考据。


众人皆说:贪官高伸的暗杀案件是唐厌的手笔,还顺藤摸瓜找到专职拐卖幼童的瞿塘水寨,剿灭上下两百余水贼。


这边唐厌还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拿钱办事的冷血杀手莫名其妙变成一个锄强扶弱的侠客,那边赏金高昂的指名任务已经源源不断地向他发来。


一时间不受重视的唐厌成了唐家堡最抢手的红人,但唐厌什么任务都没有接,相反,他很郁闷。


一个合格的杀手在执行任务时最不该透露的就是自己的身份,而因为一桩任务弄得自己人尽皆知,这怕是作为杀手最大的耻辱。


这不又与当年一样,毫无改变了吗?


一个唐门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师兄!有人想…”

唐厌眉头一挑:“不接。”

唐门弟子:“但是…这个指名任务有五千金砖的报酬啊…”

唐厌无语:“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


打开卷轴,雇主的名字清晰地写着“景风”,但此回暗杀的对象却让唐厌一愣。


是他自己。


卷轴的最后,一支熟悉的鸟羽发簪夹在此处,随着打开的动作滑落在地。



过了今夜便是元日。

到了元日,唐厌就要死了。


 “景风”还是和以前一样,暗杀的要求古怪又麻烦:元日天明,长安城外长蛇谷当面动手。


简直和他这个人一样的无理取闹。


唐厌站在长蛇谷的高处,独当一面掩去他阴沉的几乎要融入黑夜的面容,远处的群山背后泛起点点红云,是朝阳破云而出的前兆。


虫笛的残响划破天际。


唐厌转身,见自己遍寻不得的人穿着一身朔雪款款而来,盘绕在他身旁的两条灵蛇嘶嘶地朝他发出警告。


五毒弟子冲他笑:“丑东西,又见面了。”


危险撩拨着唐厌的神经,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容一时间分不清是虚是实,或许这样的模样才是曲景风本来的样子,不是苏袅袅,更不是苗羽。


自己的杀手生涯哉在这样的毒物面前,他认了。


打从一开始,曲景风就连同姓名到经历再是目的,都清清楚楚地同唐厌说了实话。


他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十年前被水贼掳走,卖去高家做了丫鬟,饱受高伸几个儿子的折磨,和最开始诉说的故事一样,只可惜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


唐厌:“所以你就把那儿变成另一个地狱?”

曲景风点头:“是。”

唐厌有些感慨:“连水贼,你都没有放过。”

曲景风:“那也是他们罪有因得。”


暴雨之后,山间的泥沙遭雨水冲刷混入溪流,不论引渠的水还是长江的水都不再适宜饮用,所有的用水来源都要改从井里打水,毒性缓慢加上群龙无首,自是察觉不出什么…


两百多条人命,无声无息被名为曲景风的杀手带走,从始至终,无一人知晓。


唐厌摇了摇头,自愧不如。

整件事,他不过是一枚棋子,搅得他声名远扬又心烦意乱。


但仍有一事他尚且不明:“为什么是我?”


曲景风却转着虫笛反问他:“你认识唐时雨吗?”


唐厌的身形一顿。


明显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甚至可以说得上熟悉,但他更在意曲景风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以及对这个人的看法……


唐厌微不可查地皱了眉,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若是仇家,怕是免不了很多麻烦。


“大概……”


曲景风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忽地低头一笑:“是恋慕吧。”


唐厌愣住了。


群山后一轮朝日逐渐升起遍染红云,曲景风没有再多说,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唐厌似笑非笑地催促道:“你该动手了。”


电光石火间,唐厌拔出腰间的千机匣,对着曲景风的灵蛇便是一招逐星箭。


没有防备的两条灵蛇瞬时被击退了数尺远,晕头转向不知是该先汇合还是先去攻击唐厌。


杀手资质不如他,但论武艺唐厌自认不输


趁着灵蛇离身的瞬间,他轻功上前,竟伸手一揽,携着曲景风冲破道道天光,踏风而行,直至云端之巅。


天光乍破之时,两人同初霞同奏,与新日齐天。张开的机关翼遮挡了曲景风的视线,在他眼中,阳光给唐厌周身渡上一层耀眼的金芒。


曲景风抗衡不过,只得勾着他的脖子凑在耳边小声抱怨:“你们唐门杀手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吗?”


唐厌早已经习惯他不正经的亲昵劲,无奈叹了口气:“怎会,一切都按雇主吩咐进行,今日开始世上已没有唐厌了。”


曲景风一怔,复又恶狠狠地扬了扬手里的虫笛故作凶恶:“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比起方才那般装模作样,还是现在这样耀武扬威的样子更合适他。


唐厌视线不曾从他身上移开,看的曲景风不由发怔,那目光太过温和,已失了杀手的锐气。


“丑东西…你…”

曲景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直取唐厌面门。


本应覆盖在独当一面之下的丑陋面容却被一张清逸俊朗的模样替代,惊得他哑口无言。


那唐门弟子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笑起来更摄人心魄 :“你可知唐门中人的真容是哪些人才看得的吗?”


曲景风一时竟有些痴了。


他缓缓道:“你既已知晓真相,又何必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曲景风:“你当年……”

唐厌:“曾难负盛名,只求销声匿迹,重新开始。”

曲景风:“那你现在……”

唐厌:“我心系一人,想要退隐江湖,只不知那人…”

曲景风:“唐时雨,你真是……”


你真是个骗子。


曲景风没有耐心去听他接下来的解释,抓着唐时雨的手臂,将自己迎了上去。


迎合他的吻热烈而又迅猛,带着急风骤雨的攻势激荡得曲景风丢盔弃甲,只能如新生的幼兽软在他怀里,发出难耐的鼻音。


唇齿交缠之间,唐时雨无声地呼唤他的名字,复又侵略过来企图掠夺他的呼吸,曲景风乱了方寸,不知是从何处而生的狂喜,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同他交换气息。


唐时雨在他的唇上轻咬一口,又问他:“不知道雇主什么时候把佣金结算一下?”


曲景风被他的厚颜无耻所惊:“丑东西,你说什么?”

唐时雨笑道:“唐厌已死,这可说不过去。”

曲景风同他耍赖:“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唐时雨:“实在不行…你也值得这个价…”


这番话耻得曲景风想从他怀里挣脱,又被脚下百尺高空的山河城景吓得不敢动弹。


唐时雨搂紧了他,将一物递到面前:“你要是同意的话,这便算作退给雇主的差价了。”


曲景风凤目一横,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羽簪。


 “成交。”


十年前,江湖曾有一闻名天下的少年杀手名曰唐时雨,彼时曲景风不过十来岁,他积财万千只求指名其追查亡妹真相,可一朝之间唐家堡再无此人踪迹。


十年后,只有一面容丑陋无人闻名的唐厌神出鬼没,众人皆以为他毫无功绩,可骗得了天下人,独独骗不了曲景风。


那一年,曲景风与妹妹一同被水贼掳走,他被绑在马车里,满车皆是与他一样陌生又惊恐的少年,只有一人带着满目猖狂,拆了车马闹得天翻地覆。


那少年郎意气风发。

只一眼,便令曲景风再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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